第71章 三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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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三周目
◎【那個人】◎
回程的列車上面兩個人並沒有坐在一起, 而是面對面的坐著，都靜靜地眺望著窗外的風景。
到現在，窗外已經從下午逐漸的轉移到了黃昏，到之後還會變成晚上。
緒方梨枝在那裏靜靜地望著, 五條悟一開始和她看著同樣的景色, 心裏倒沒有妹妹那種植物般保持同一姿勢眺望同一景色一整天都不覺得無聊的技能。
後面就脫離這種狀態，倒是一刻不停的打著電話。跟家裏面的爸爸媽媽解釋著什麽, 表情看上去挺煩躁的樣子, 語氣也多是命令式。
不過因為他的態度過於強硬, 而且又是一個男孩子，所以電話那邊好像也是訓斥幾句, 就很迅速的放棄，對於這一次兩個人的逃走行為似乎是不會做什麽懲罰的樣子。
而一旦掛掉電話，五條悟臉上那種煩躁的表情在面對她的時候就瞬間消失無蹤。
他得意洋洋的比了一個v字手，表示一切都解決完畢。
緒方梨枝看著他, 也忍不住笑一下。
但是由於五條悟豎起來的是右手, 所以她又是很難以避免的望到他手腕上面的傷口。
緒方梨枝這一次倒是沒有再哭，只是心情變得稍微低落了一點, 然後問五條悟“你為什麽要自/殺呢？”
“啊？哦。我…”五條悟回答她的時候語氣有一點飄忽, 而且聲音也有一點尷尬。
對於那個時候的他來說倒是有非常正當的理由，不過對於幻境世界的人來說應該挺傻的, 而且就算是現在的他看看那時候的自己，也覺得他蠢——為什麽會覺得這樣子就能夠脫離幻境啊？
“我是覺得這個世界很虛假, 覺得死掉就能夠逃脫了的來著。”
他像是說別人的事情一樣這麽說著。不過本來也是過了好久, 而且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的事情。
而在緒方梨枝的耳中聽來完全是另外一個效果——明明之前還很友好的對待著自己, 但是現在五條悟看上去完全就像是變了一個人。好像脫離了他的身體而以世界之外的某人的意識在發言一樣。
緒方梨枝討厭傷口, 討厭疼痛, 推己及人，她覺得五條悟應該也是相似的性格。
可是他現在說起自/殺，手腕上面也有這麽鮮明的傷口，卻完全不以為意的樣子。
他說【世界是虛假的】的時候，好像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
說的時候，他的臉朝著窗外，窗外的光靜靜地照在五條悟的臉上——他看上去虛幻得好像隨時都要消失一樣。
緒方梨枝用力的眨了眨眼，確定五條悟還在眼前。
她開口，語氣比之前更加輕，更加的小心翼翼。她的兩只手緊緊交握在胸前，說“世界是虛假的嗎？”
“也不算是完全的虛假。”五條悟這麽說，但還是沒有否定這一點。
對於他來說是假的，但是對於眼前的緒方梨枝來說，這個世界就是她唯一可以存在的場所。
因為在外面的真實世界，她早就已經死去了。
五條悟用那種溫柔的，像是看待什麽珍稀易碎之物的眼神看著緒方梨枝。
在這種眼神的註視下面，緒方梨枝把頭更加低了一點，眼睛倒是一直和他的眼睛對視。
他說“因為有你在，所以我還是覺得這世界挺真實的。”
聽到這一句話之後，緒方梨枝的臉瞬間就紅了起來。
就像之前在教室裏面，她碰不到地面的腳在空氣中輕輕蹬了一下，膝蓋又開始磨蹭磨蹭。
這種女孩子的地方倒是從她十一歲的時候一直延續到十四歲，不過因為太過於可愛了，所以五條悟倒是沒有想叫她改來著。
最後，緒方梨枝小小聲的說了一句“我會努力的。”
而在她對面的五條悟倒是完全沒有搞懂，這孩子究竟要怎麽，又要在哪一種方面上去努力。
#
‘我會努力讓哥哥覺得這個世界更加真實’
‘讓他繼續留在這個世界上面。’
‘雖然手上面的傷，是我們兩個人能夠產生交集的契機，但是我不想讓他再一次受傷了。’
那時候看著窗戶的緒方梨枝就只是這麽想。
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了，緒方梨枝的臉靜靜地映在窗玻璃上面。
她和自己對視，從自己的眼睛裏面第一次找到了一種叫做決心的東西。
那是一個人【想要】去做某一件事情，而且願意為了那一件事情付出的眼神。
明明她因為之前校/園/暴/力還有爸爸媽媽的事情已經變得自卑的要命，再也不相信自己能夠做好任何事情…也再也不想去做了的來著。
#
最後兩個人在車站那裏分手，五條悟原本以為至少會回去吃個飯，洗個熱水澡睡一覺，第二天早上再走的。
結果她倒是不太願意，直截了當的說了‘見到那兩個人心情會不好’之類的話。
那兩個人…她對自己的父母真的是一點都不客氣。
不過五條悟也是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的，沒什麽意外感，倒是有些驚訝緒方梨枝會願意對自己說這件事情…算得上是相當的把他當成自己人了吧。
他點頭表示同意她的看法，“的確沒意思。”
在他點頭之前，緒方梨枝也有些緊張的看著他——她自己對於爸爸媽媽是那麽想的，但是這種想法和學校裏面教育的【神說你要愛你的父母】不一樣，說給其他人聽，估計也只會覺得緒方梨枝忘恩負義。
五條悟能夠接受，對於緒方梨枝來說也有點意想不到。
但是隨即，她又露出了笑容。覺得之後說不定五條悟真的能夠成為自己的朋友。
兩個人就在這裏分手，五條悟回家，而緒方梨枝，雖然說從學校裏面出來的班車一天只有那麽一輛，但如果是從市區把學生接回學校的話，似乎只有一個學生都可以專門聯絡那邊，讓他們派出車來。
大小姐學校就是這一點真的很棒。
五條悟在那裏一直站著，等到緒方梨枝被接上車之後才跟她揮了揮手，轉身走掉。
緒方梨枝坐在車上靜靜凝望著他的背影，把手搭在車窗上面，最後才發現這個動作特別的孩子氣，所以有點不好意思的放下來了。
其實特地要今天趕回去的理由還有一個。
那就是五條悟跟她說過接下來的十五天不可以再跟織作碧做多餘的接觸，所以說她想要在今天晚上，趁五條悟的命令還沒有生效的時候，就把樂譜送給織作碧。
然後在那之後靜靜的躲避她就可以了。
汽車到了學校那裏，緒方梨枝下去有些誠惶誠恐的聯系織作碧請求見面。
她聯絡的時候自己也不知道學姐會不會答應自己的請求，結果沒有想到，信息幾乎是剛剛發出去就收到了回信。
織作碧說【好啊】
之後又覺得這個回答太過於急迫，然後才補上了‘兩個人要在學校的哪裏見面’之類的回覆。
這也是今天要趕回來的原因——要用手機聯系織作碧。而學校裏面當然有很嚴格的管制手機，通常來說只有假期會給。回學校的話就會挨個收起來。
不過緒方梨枝本來就不擅長擺弄手機，她的聯系人只有織作碧一個，本來也就是學姐給她買的嘛，連爸爸媽媽的號碼都沒有存。
等到回去之後再把五條悟都給存進去好了，緒方梨枝這麽想著，往預定的地點走過去。
明明一開始回覆的很快，好像一直都在手機前面等著緒方梨枝給她發消息的來著。
但是真正到達地點之後，織作碧卻讓緒方梨枝等了很久。
她遲到了差不多一個半小時，然後才從道路的盡頭出現。
看到織作碧的時候，緒方梨枝忍不住微微楞了一下。
在月光下面，織作碧依舊漂亮得像是天使一樣，這不單純是由於過度優良的遺傳基因而誕生的美貌——織作碧好像有非常仔細的打扮自己，嘴唇上面塗了淡淡的亮晶晶的唇膏，臉上也能夠找到化妝的痕跡。
換的裙子緒方梨枝記得好像在時尚雜志裏面有看到，是哪個大牌最新出的單品。
織作碧在看到她之後，好像有一點緊張的用手去撥弄自己的頭發。緒方梨枝看見在織作碧漂亮的手指上面帶了一個小小的戒指，不是戴在無名指上，也不是在其他容易讓人誤會的地方。只是在學姐的發間穿梭的時候，靜靜的閃爍了一下光芒——看上去就很昂貴的樣子。
為什麽織作碧會打扮的這麽漂亮？緒方梨枝的心裏面其實有一點疑惑。
她並不覺得跟自己的會面是這麽值得被鄭重對待的事情，應該是剛剛才從哪個約會的場合或者說是從哪個宴會那裏出來吧。
兩個人靜靜的站在一起。
在夜晚單獨的與織作碧面對面的站著，其實對於緒方梨枝來說是第一次。
織作碧的身材很嬌小，但是也比緒方梨枝要高一點，緒方梨枝根本就不敢直視織作碧的眼睛，也沒辦法看到她的鼻子那裏，視線的落點總是在學姐亮閃閃的嘴唇上面。
織作碧化妝的技術很高超，或者一般來說都是讓女仆幫她做的，但唯獨嘴唇那裏唇膏痕跡特別明顯——也有可能是一開始就是為了讓別人註意而塗上去的。好像果凍一樣，顯得非常柔軟的樣子。
而發現緒方梨枝的視線落在這裏，學姐好像有一點害羞一樣，又微微的抿了抿嘴唇
。唇膏靜靜的在她的嘴唇上面抿開，緒方梨枝突然覺得不好意思，感覺到自己之前從來都沒有感覺到過的色氣，所以微微偏移開視線。
在她移開視線之後，織作碧反倒變得正經一點了。
她聲音很溫柔的問緒方梨枝“你叫我出來是想要做什麽呢？”
話語中好像綻放著些許的期待感。
“那個…”聽到織作碧的話，緒方梨枝有些慌慌張張，從自己的身後拿出早就已經準備好的信封——她在車上的時候專門把《黃昏》的樂譜抄在信紙上面，然後精心封好。
信封是特別有女孩子氣息的那種淡淡的藍色，還從車站那裏買了香水噴上去，在燈光下看起來特別的顯眼。
應該不是她的錯覺，緒方梨枝把信封從自己的身後拿出來的時候，織作碧的呼吸停了一下。
她目不轉睛——眼睛眨都不眨的盯著那個信封。
在這個學校裏面，畢竟是女子學校，也有這樣子那樣子的情況。
通常來說，在晚上，一個學生把另一個女學生叫出來，還給一個信封的話，肯定就是遞情書了。
為了不讓織作碧誤會，緒方梨枝慌慌張張的表示“這個是給您的樂譜。”算是提前送出去的生日禮物。
她遞過去，織作碧像是接受什麽易碎物一樣，小心翼翼的從她的手中接過，呼吸都幾乎要屏住了。
緒方梨枝並不希望織作碧誤會，所以提前解釋…雖然說她的確是抱著對於織作碧的戀慕之心去創作的，甚至整個《黃昏》說的都是緒方梨枝在房間裏面焦急等待著夜晚的來臨，看著窗外暮色中太陽一點一點落下去的景象。
但是她不希望織作碧從中感覺出來一些什麽，因為她害怕織作碧會覺得自己很惡心。
“您就當成是普通的曲子收下吧，如果您也覺得我真的有一點創作的才能的話…”
說最後幾個字的時候真是不好意思，緒方梨枝輕輕用腳尖抵著地面，眼看織作碧要當場拆開（她平常應該不會這麽失禮的呀，今天是有點生病了嗎？）緒方梨枝就阻止她，“如果可以的話，希望您能夠回去再看。”
光是想一想織作碧看到之後的反應，就讓人臉紅到要昏過去。
如果說織作碧看完之後告訴她說【是一個垃圾作品】，或者說帶著苦笑，很溫柔的告訴她【對不起，我不能夠接受你的心意】緒方梨枝就真的覺得自己幹脆找個樓跳下去算了。
剛剛好，按照五條悟的說法，從今天起，之後的十五天緒方梨枝不能夠再跟織作碧進行接觸。
她覺得就算是再怎麽樣的想法，經過十五天的冷卻之後，應該也能夠冷卻下來。希望學姐整理好自己的心情，繼續跟她做普通的朋友…或者幹脆把她當成奴隸使喚也行啊。
“好啊。我回去看。”織作碧的嘴上隨口應著。實際上指尖卻很迅速的挑開了信封的一角，從縫隙中往裏面看過去。
她是織作家的女兒，或多或少的有受過那種訓練，即【如果你在宴會上面，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拿到了一個重要的信封，要如何在別人無法察覺的情況下迅速閱讀？】
織作碧簡單的透過從後面照過來的光，看清楚了裏面的內容。
並不是情書，這一點倒是不意外——緒方梨枝本來就是一個內向又有點自卑過頭的女孩，雖然說這也是她一手造成的就是了。
織作碧簡單的把曲譜看了一遍，只是匆匆一瞥，在那之後就表現的好像她真的如緒方梨枝所說沒有打開看一樣，輕輕把信封放在自己隨身攜帶著的包包裏面。
在那之後她的眼神稍微有一點放空，腦子裏面其實一直都在想著剛剛的那個樂譜，試圖在自己的腦海中模擬出一遍那個樂譜彈奏出來的樣子。
而對於緒方梨枝來說，兩個人之間…就像是織作碧收下禮物之後就不知道要如何跟她進行對話了的樣子。於是也很有些緊張的站在織作碧的對面，眼睛死死地盯著自己的鞋子和她的黑色亮面鞋下面的地板。
大概是過了5分鐘左右，像是終於想起來她的存在的一樣，織作碧輕輕地叫她的名字。
其實這個時候她已經差不多把樂譜整個在腦子裏面過了一遍了，能夠感覺到是大師之作。但是她更想知道的是在其中蘊含著的緒方梨枝的情感是什麽…
本來把緒方梨枝帶進古典音樂界的人也是她，織作碧也受過相應的教育，即便沒有熱情和【在這個競爭激烈的業界出名所必須要有的天賦】，但是基礎的素養還是有的，能夠從中差不多體會到緒方梨枝的心意。
‘《黃昏》和夜晚啊…’
在這種時候送給自己，怎麽想都只能夠聯想到兩個人在湖邊接吻的事情。
那天接吻之後織作碧其實一直都在等著緒方梨枝過來找自己，但是那孩子好像當那天的事情根本不存在一樣，倒是搞得她有一點心急起來了。
現在既然送出了這個禮物，還當成【提前的生日禮物】…
她的視線有些憐愛，幾乎是貪婪的掃過緒方梨枝的臉。
漂亮的，漂亮得讓她一見鐘情的面容。和這個世界上面任何一個人都不一樣的天使一樣的美貌。
只是眼下有著些微的陰影。織作碧問“你昨天沒有睡好嗎？”
“啊…”緒方梨枝尷尬的點了點頭。
“昨天其實一直在車上面，都在寫那個樂譜的來著。”
並且寫不出來，還是在那之後的車站那裏，五條悟給她提前揭曉了答案，所以才中斷了她的鬧別扭的行為。這點就不用告訴學姐了。
而且本來緒方梨枝就比較認床，睡眠也很淺，在行駛的列車上面怎麽樣都不會擁有良好的睡眠。
五條悟的那一段緒方梨枝因為不想讓織作碧知道這首樂譜不是自己獨立創作的而沒有說。而說不說都無所謂，織作碧只是聽到了緒方梨枝【為了自己熬夜】這麽一件事情而已。
通常人在這裏應該會關心緒方梨枝嗎？可是織作碧已經連這種客套話都不想說了。
她用手輕輕地撐起了自己的臉，露出了那種打從心裏面感覺到滿意的表情。
比起去縱容喜歡的孩子，織作碧是那種想要看到喜歡的人為了自己受苦的類型。因為這樣子才能夠顯示她在那個人（緒方梨枝）心目中的重要地位。
“啊。”織作碧接下來的聲音也很柔和，仿佛摻進了三倍的致死量的蜜糖，她問“你接下來還有什麽要對我說的嗎？”
她的聲音是那麽的溫柔，一瞬間讓緒方梨枝忘記了兩個人之間的地位差距，也忘記了自己自卑的心理。本來也就是織作碧把她引上音樂的道路的，之後被校園暴/力的時候也是織作碧幫她解決了，她或多或少的有點想要依賴學姐的傾向。
如果真的要說的話…雖然不太恰當，但是她可能想要從織作碧這裏找到自己從來沒有得到過的母愛，和來自父母的【庇護】吧。
如果是學姐的話一定可以知道…緒方梨枝的手指攪來攪去，其實心裏面還是想著之前看到的五條悟手腕上面的傷口，和他說【這個世界是虛假的】的樣子。
五條悟甚至到最後自/殺失敗之後，都覺得這個世界是虛假的。
通常一個人只要經過一次自/殺失敗之後，或多或少的都能夠感覺到生命的可貴之處了才對。
她那個時候說過‘自己會努力的’，而現在她就正在努力。
緒方梨枝小小聲的問著織作碧，她說“您知道…如果一個人徹頭徹尾的討厭這個世界，覺得這個世界是虛假的。”
想到五條悟在之前，起碼是在這次假期之前那一種傲慢的樣子。仿佛這個世界上面唯獨自己擁有高人一等的能力（咒力，五條悟以前好像是這麽稱呼的）
“還很自視甚高。明明那個人跟其他人沒有什麽兩樣，也是肉體凡胎呀？”她又補上一句。
緒方梨枝說到這一句話的時候，織作碧的表情微微有一點變動。
兩個人都在一個惡魔崇拜團體裏面。並且那個小團體完全以織作碧為中心，她們或多或少的幹過一些壞事。不要說是違反校規了，連法律…該違反的也都違反的差不多了。
團體內的人都相信織作碧擁有超人的能量或者【魔法】，但其實織作碧自己心裏面很清楚，她真的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十三歲女孩子而已。
…緒方梨枝察覺到了這一點嗎？就憑這孩子？就算她察覺到…緒方梨枝有承認這一點的勇氣嗎？
織作碧用有些冰冷的眼神掃視著緒方梨枝。
那些事情之所以大家肆無忌憚的在做，就是因為所有人都相信織作碧真正召喚了惡魔。如果不是自己犯下的罪行，而是惡魔導致的，那就不用怕了。警察也管不到自己的頭上。
但如果織作碧失去了【惡魔】的光環…報警什麽的倒是無所謂，其實一開始她就沒有想過要把這件事情瞞特別久.
但是她無法忍受的是自己在緒方梨枝（那個人）的心中不再高人一等。
而緒方梨枝這種時候只是想著哥哥的事情。
五條悟那個時候有對自己說，因為自己，他覺得這個世界稍微顯得真實了一點。再加上這兩天裏面他對自己也有些照顧…
緒方梨枝的臉頰不知不覺沾染上了一些紅暈。
“自己這麽說真的有點不好意思。”但她還是加了上去，“其實那個人或多或少的應該有一點喜歡我吧。”
“……！”
“就像是家人一樣在照顧著我”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對面的織作碧反而臉紅的比她還厲害（緒方梨枝悄悄叫過她‘姐姐大人’，她是私下叫的，但織作碧的眼線給她反應上去了）
之前的那一種冷冰冰的打量感也瞬間消失不見了。
織作碧微微發出‘嗯…嗯。’的聲音，示意緒方梨枝繼續說下去。
按照道理應該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直接打斷她順便利用權利恫嚇緒方梨枝閉嘴才是上上策，不過織作碧那個時候也管不了這麽多了。
緒方梨枝接下來很認真的看著織作碧的眼睛，兩個人的視線交匯的時候，織作碧第一次沒有在緒方梨枝的眼睛裏面找到那種躲閃的感覺。
反倒是一往直前，像要把自己的整個身體剖開一樣的坦然。
如果要像學姐尋求建議。那就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隱瞞。她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一定要借住學姐的智慧。
緒方梨枝看著她，深呼吸一口氣，像自己最尊敬的姐姐大人詢問這個問題。
“我要怎麽樣…我要怎麽樣才能夠讓那個人覺得這個世界更加寶貴，讓他一直活下去…一直留在我的身邊呢？”
“……”
緒方梨枝說完這句話之後，兩個人之間的空氣沈靜了很久。
一直到在她們頭頂的路燈好像都有些接觸不良，閃爍了幾次，短暫的黑暗降臨到她們之間，然後又亮起，繼續照耀路邊的灌木叢和兩人腳下的銀白色地面。
織作碧才慢慢的有了動靜。
她先是把一只手輕輕蓋在自己的嘴邊。
好像這樣子還覺得覆蓋的面積不夠一樣，又把另外一只手也舉起來，像是一個害羞的女孩子一樣捂住自己的臉。
“…不要看我。”織作碧從手掌之間溢出的話語，比之前的任何一個時候都要軟弱。
這讓緒方梨枝有點懷疑，本來今天就十分反常的學姐是不是有些生病了。
她有些擔心的上前一步。但是她越是上前，織作碧就把自己的身體縮得越小。
並且又用力的捂著自己的臉。
搞得緒方梨枝也沒有辦法，只能夠站在她面前的地方，有些擔心的望著她。
等到織作碧終於慢慢的把手放下來的時候，臉紅紅的。
她之前好像很迅速的哭過了，眼睛有點濕，妝有一點化開。
但這只是讓織作碧多了一種楚楚可憐的惹人憐愛的感覺。
她最後很確定的看著緒方梨枝，仿佛第一次認識她一樣。
“你…你還真大膽啊。”織作碧說。
“啊？”
“而且原來已經看穿了嗎？”
“看穿什麽…？”緒方梨枝完全搞不懂現在學姐在說些什麽。
…莫非這是哪一種暗語，拐彎抹角的在給她的提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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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
回程的列車上面兩個人並沒有坐在一起, 而是面對面的坐著，都靜靜地眺望著窗外的風景。
到現在，窗外已經從下午逐漸的轉移到了黃昏，到之後還會變成晚上。
緒方梨枝在那裏靜靜地望著, 五條悟一開始和她看著同樣的景色, 心裏倒沒有妹妹那種植物般保持同一姿勢眺望同一景色一整天都不覺得無聊的技能。
後面就脫離這種狀態，倒是一刻不停的打著電話。跟家裏面的爸爸媽媽解釋著什麽, 表情看上去挺煩躁的樣子, 語氣也多是命令式。
不過因為他的態度過於強硬, 而且又是一個男孩子，所以電話那邊好像也是訓斥幾句, 就很迅速的放棄，對於這一次兩個人的逃走行為似乎是不會做什麽懲罰的樣子。
而一旦掛掉電話，五條悟臉上那種煩躁的表情在面對她的時候就瞬間消失無蹤。
他得意洋洋的比了一個v字手，表示一切都解決完畢。
緒方梨枝看著他, 也忍不住笑一下。
但是由於五條悟豎起來的是右手, 所以她又是很難以避免的望到他手腕上面的傷口。
緒方梨枝這一次倒是沒有再哭，只是心情變得稍微低落了一點, 然後問五條悟“你為什麽要自/殺呢？”
“啊？哦。我…”五條悟回答她的時候語氣有一點飄忽, 而且聲音也有一點尷尬。
對於那個時候的他來說倒是有非常正當的理由，不過對於幻境世界的人來說應該挺傻的, 而且就算是現在的他看看那時候的自己，也覺得他蠢——為什麽會覺得這樣子就能夠脫離幻境啊？
“我是覺得這個世界很虛假, 覺得死掉就能夠逃脫了的來著。”
他像是說別人的事情一樣這麽說著。不過本來也是過了好久, 而且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的事情。
而在緒方梨枝的耳中聽來完全是另外一個效果——明明之前還很友好的對待著自己, 但是現在五條悟看上去完全就像是變了一個人。好像脫離了他的身體而以世界之外的某人的意識在發言一樣。
緒方梨枝討厭傷口, 討厭疼痛, 推己及人，她覺得五條悟應該也是相似的性格。
可是他現在說起自/殺，手腕上面也有這麽鮮明的傷口，卻完全不以為意的樣子。
他說【世界是虛假的】的時候，好像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
說的時候，他的臉朝著窗外，窗外的光靜靜地照在五條悟的臉上——他看上去虛幻得好像隨時都要消失一樣。
緒方梨枝用力的眨了眨眼，確定五條悟還在眼前。
她開口，語氣比之前更加輕，更加的小心翼翼。她的兩只手緊緊交握在胸前，說“世界是虛假的嗎？”
“也不算是完全的虛假。”五條悟這麽說，但還是沒有否定這一點。
對於他來說是假的，但是對於眼前的緒方梨枝來說，這個世界就是她唯一可以存在的場所。
因為在外面的真實世界，她早就已經死去了。
五條悟用那種溫柔的，像是看待什麽珍稀易碎之物的眼神看著緒方梨枝。
在這種眼神的註視下面，緒方梨枝把頭更加低了一點，眼睛倒是一直和他的眼睛對視。
他說“因為有你在，所以我還是覺得這世界挺真實的。”
聽到這一句話之後，緒方梨枝的臉瞬間就紅了起來。
就像之前在教室裏面，她碰不到地面的腳在空氣中輕輕蹬了一下，膝蓋又開始磨蹭磨蹭。
這種女孩子的地方倒是從她十一歲的時候一直延續到十四歲，不過因為太過於可愛了，所以五條悟倒是沒有想叫她改來著。
最後，緒方梨枝小小聲的說了一句“我會努力的。”
而在她對面的五條悟倒是完全沒有搞懂，這孩子究竟要怎麽，又要在哪一種方面上去努力。
#
‘我會努力讓哥哥覺得這個世界更加真實’
‘讓他繼續留在這個世界上面。’
‘雖然手上面的傷，是我們兩個人能夠產生交集的契機，但是我不想讓他再一次受傷了。’
那時候看著窗戶的緒方梨枝就只是這麽想。
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了，緒方梨枝的臉靜靜地映在窗玻璃上面。
她和自己對視，從自己的眼睛裏面第一次找到了一種叫做決心的東西。
那是一個人【想要】去做某一件事情，而且願意為了那一件事情付出的眼神。
明明她因為之前校/園/暴/力還有爸爸媽媽的事情已經變得自卑的要命，再也不相信自己能夠做好任何事情…也再也不想去做了的來著。
#
最後兩個人在車站那裏分手，五條悟原本以為至少會回去吃個飯，洗個熱水澡睡一覺，第二天早上再走的。
結果她倒是不太願意，直截了當的說了‘見到那兩個人心情會不好’之類的話。
那兩個人…她對自己的父母真的是一點都不客氣。
不過五條悟也是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的，沒什麽意外感，倒是有些驚訝緒方梨枝會願意對自己說這件事情…算得上是相當的把他當成自己人了吧。
他點頭表示同意她的看法，“的確沒意思。”
在他點頭之前，緒方梨枝也有些緊張的看著他——她自己對於爸爸媽媽是那麽想的，但是這種想法和學校裏面教育的【神說你要愛你的父母】不一樣，說給其他人聽，估計也只會覺得緒方梨枝忘恩負義。
五條悟能夠接受，對於緒方梨枝來說也有點意想不到。
但是隨即，她又露出了笑容。覺得之後說不定五條悟真的能夠成為自己的朋友。
兩個人就在這裏分手，五條悟回家，而緒方梨枝，雖然說從學校裏面出來的班車一天只有那麽一輛，但如果是從市區把學生接回學校的話，似乎只有一個學生都可以專門聯絡那邊，讓他們派出車來。
大小姐學校就是這一點真的很棒。
五條悟在那裏一直站著，等到緒方梨枝被接上車之後才跟她揮了揮手，轉身走掉。
緒方梨枝坐在車上靜靜凝望著他的背影，把手搭在車窗上面，最後才發現這個動作特別的孩子氣，所以有點不好意思的放下來了。
其實特地要今天趕回去的理由還有一個。
那就是五條悟跟她說過接下來的十五天不可以再跟織作碧做多餘的接觸，所以說她想要在今天晚上，趁五條悟的命令還沒有生效的時候，就把樂譜送給織作碧。
然後在那之後靜靜的躲避她就可以了。
汽車到了學校那裏，緒方梨枝下去有些誠惶誠恐的聯系織作碧請求見面。
她聯絡的時候自己也不知道學姐會不會答應自己的請求，結果沒有想到，信息幾乎是剛剛發出去就收到了回信。
織作碧說【好啊】
之後又覺得這個回答太過於急迫，然後才補上了‘兩個人要在學校的哪裏見面’之類的回覆。
這也是今天要趕回來的原因——要用手機聯系織作碧。而學校裏面當然有很嚴格的管制手機，通常來說只有假期會給。回學校的話就會挨個收起來。
不過緒方梨枝本來就不擅長擺弄手機，她的聯系人只有織作碧一個，本來也就是學姐給她買的嘛，連爸爸媽媽的號碼都沒有存。
等到回去之後再把五條悟都給存進去好了，緒方梨枝這麽想著，往預定的地點走過去。
明明一開始回覆的很快，好像一直都在手機前面等著緒方梨枝給她發消息的來著。
但是真正到達地點之後，織作碧卻讓緒方梨枝等了很久。
她遲到了差不多一個半小時，然後才從道路的盡頭出現。
看到織作碧的時候，緒方梨枝忍不住微微楞了一下。
在月光下面，織作碧依舊漂亮得像是天使一樣，這不單純是由於過度優良的遺傳基因而誕生的美貌——織作碧好像有非常仔細的打扮自己，嘴唇上面塗了淡淡的亮晶晶的唇膏，臉上也能夠找到化妝的痕跡。
換的裙子緒方梨枝記得好像在時尚雜志裏面有看到，是哪個大牌最新出的單品。
織作碧在看到她之後，好像有一點緊張的用手去撥弄自己的頭發。緒方梨枝看見在織作碧漂亮的手指上面帶了一個小小的戒指，不是戴在無名指上，也不是在其他容易讓人誤會的地方。只是在學姐的發間穿梭的時候，靜靜的閃爍了一下光芒——看上去就很昂貴的樣子。
為什麽織作碧會打扮的這麽漂亮？緒方梨枝的心裏面其實有一點疑惑。
她並不覺得跟自己的會面是這麽值得被鄭重對待的事情，應該是剛剛才從哪個約會的場合或者說是從哪個宴會那裏出來吧。
兩個人靜靜的站在一起。
在夜晚單獨的與織作碧面對面的站著，其實對於緒方梨枝來說是第一次。
織作碧的身材很嬌小，但是也比緒方梨枝要高一點，緒方梨枝根本就不敢直視織作碧的眼睛，也沒辦法看到她的鼻子那裏，視線的落點總是在學姐亮閃閃的嘴唇上面。
織作碧化妝的技術很高超，或者一般來說都是讓女仆幫她做的，但唯獨嘴唇那裏唇膏痕跡特別明顯——也有可能是一開始就是為了讓別人註意而塗上去的。好像果凍一樣，顯得非常柔軟的樣子。
而發現緒方梨枝的視線落在這裏，學姐好像有一點害羞一樣，又微微的抿了抿嘴唇
。唇膏靜靜的在她的嘴唇上面抿開，緒方梨枝突然覺得不好意思，感覺到自己之前從來都沒有感覺到過的色氣，所以微微偏移開視線。
在她移開視線之後，織作碧反倒變得正經一點了。
她聲音很溫柔的問緒方梨枝“你叫我出來是想要做什麽呢？”
話語中好像綻放著些許的期待感。
“那個…”聽到織作碧的話，緒方梨枝有些慌慌張張，從自己的身後拿出早就已經準備好的信封——她在車上的時候專門把《黃昏》的樂譜抄在信紙上面，然後精心封好。
信封是特別有女孩子氣息的那種淡淡的藍色，還從車站那裏買了香水噴上去，在燈光下看起來特別的顯眼。
應該不是她的錯覺，緒方梨枝把信封從自己的身後拿出來的時候，織作碧的呼吸停了一下。
她目不轉睛——眼睛眨都不眨的盯著那個信封。
在這個學校裏面，畢竟是女子學校，也有這樣子那樣子的情況。
通常來說，在晚上，一個學生把另一個女學生叫出來，還給一個信封的話，肯定就是遞情書了。
為了不讓織作碧誤會，緒方梨枝慌慌張張的表示“這個是給您的樂譜。”算是提前送出去的生日禮物。
她遞過去，織作碧像是接受什麽易碎物一樣，小心翼翼的從她的手中接過，呼吸都幾乎要屏住了。
緒方梨枝並不希望織作碧誤會，所以提前解釋…雖然說她的確是抱著對於織作碧的戀慕之心去創作的，甚至整個《黃昏》說的都是緒方梨枝在房間裏面焦急等待著夜晚的來臨，看著窗外暮色中太陽一點一點落下去的景象。
但是她不希望織作碧從中感覺出來一些什麽，因為她害怕織作碧會覺得自己很惡心。
“您就當成是普通的曲子收下吧，如果您也覺得我真的有一點創作的才能的話…”
說最後幾個字的時候真是不好意思，緒方梨枝輕輕用腳尖抵著地面，眼看織作碧要當場拆開（她平常應該不會這麽失禮的呀，今天是有點生病了嗎？）緒方梨枝就阻止她，“如果可以的話，希望您能夠回去再看。”
光是想一想織作碧看到之後的反應，就讓人臉紅到要昏過去。
如果說織作碧看完之後告訴她說【是一個垃圾作品】，或者說帶著苦笑，很溫柔的告訴她【對不起，我不能夠接受你的心意】緒方梨枝就真的覺得自己幹脆找個樓跳下去算了。
剛剛好，按照五條悟的說法，從今天起，之後的十五天緒方梨枝不能夠再跟織作碧進行接觸。
她覺得就算是再怎麽樣的想法，經過十五天的冷卻之後，應該也能夠冷卻下來。希望學姐整理好自己的心情，繼續跟她做普通的朋友…或者幹脆把她當成奴隸使喚也行啊。
“好啊。我回去看。”織作碧的嘴上隨口應著。實際上指尖卻很迅速的挑開了信封的一角，從縫隙中往裏面看過去。
她是織作家的女兒，或多或少的有受過那種訓練，即【如果你在宴會上面，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拿到了一個重要的信封，要如何在別人無法察覺的情況下迅速閱讀？】
織作碧簡單的透過從後面照過來的光，看清楚了裏面的內容。
並不是情書，這一點倒是不意外——緒方梨枝本來就是一個內向又有點自卑過頭的女孩，雖然說這也是她一手造成的就是了。
織作碧簡單的把曲譜看了一遍，只是匆匆一瞥，在那之後就表現的好像她真的如緒方梨枝所說沒有打開看一樣，輕輕把信封放在自己隨身攜帶著的包包裏面。
在那之後她的眼神稍微有一點放空，腦子裏面其實一直都在想著剛剛的那個樂譜，試圖在自己的腦海中模擬出一遍那個樂譜彈奏出來的樣子。
而對於緒方梨枝來說，兩個人之間…就像是織作碧收下禮物之後就不知道要如何跟她進行對話了的樣子。於是也很有些緊張的站在織作碧的對面，眼睛死死地盯著自己的鞋子和她的黑色亮面鞋下面的地板。
大概是過了5分鐘左右，像是終於想起來她的存在的一樣，織作碧輕輕地叫她的名字。
其實這個時候她已經差不多把樂譜整個在腦子裏面過了一遍了，能夠感覺到是大師之作。但是她更想知道的是在其中蘊含著的緒方梨枝的情感是什麽…
本來把緒方梨枝帶進古典音樂界的人也是她，織作碧也受過相應的教育，即便沒有熱情和【在這個競爭激烈的業界出名所必須要有的天賦】，但是基礎的素養還是有的，能夠從中差不多體會到緒方梨枝的心意。
‘《黃昏》和夜晚啊…’
在這種時候送給自己，怎麽想都只能夠聯想到兩個人在湖邊接吻的事情。
那天接吻之後織作碧其實一直都在等著緒方梨枝過來找自己，但是那孩子好像當那天的事情根本不存在一樣，倒是搞得她有一點心急起來了。
現在既然送出了這個禮物，還當成【提前的生日禮物】…
她的視線有些憐愛，幾乎是貪婪的掃過緒方梨枝的臉。
漂亮的，漂亮得讓她一見鐘情的面容。和這個世界上面任何一個人都不一樣的天使一樣的美貌。
只是眼下有著些微的陰影。織作碧問“你昨天沒有睡好嗎？”
“啊…”緒方梨枝尷尬的點了點頭。
“昨天其實一直在車上面，都在寫那個樂譜的來著。”
並且寫不出來，還是在那之後的車站那裏，五條悟給她提前揭曉了答案，所以才中斷了她的鬧別扭的行為。這點就不用告訴學姐了。
而且本來緒方梨枝就比較認床，睡眠也很淺，在行駛的列車上面怎麽樣都不會擁有良好的睡眠。
五條悟的那一段緒方梨枝因為不想讓織作碧知道這首樂譜不是自己獨立創作的而沒有說。而說不說都無所謂，織作碧只是聽到了緒方梨枝【為了自己熬夜】這麽一件事情而已。
通常人在這裏應該會關心緒方梨枝嗎？可是織作碧已經連這種客套話都不想說了。
她用手輕輕地撐起了自己的臉，露出了那種打從心裏面感覺到滿意的表情。
比起去縱容喜歡的孩子，織作碧是那種想要看到喜歡的人為了自己受苦的類型。因為這樣子才能夠顯示她在那個人（緒方梨枝）心目中的重要地位。
“啊。”織作碧接下來的聲音也很柔和，仿佛摻進了三倍的致死量的蜜糖，她問“你接下來還有什麽要對我說的嗎？”
她的聲音是那麽的溫柔，一瞬間讓緒方梨枝忘記了兩個人之間的地位差距，也忘記了自己自卑的心理。本來也就是織作碧把她引上音樂的道路的，之後被校園暴/力的時候也是織作碧幫她解決了，她或多或少的有點想要依賴學姐的傾向。
如果真的要說的話…雖然不太恰當，但是她可能想要從織作碧這裏找到自己從來沒有得到過的母愛，和來自父母的【庇護】吧。
如果是學姐的話一定可以知道…緒方梨枝的手指攪來攪去，其實心裏面還是想著之前看到的五條悟手腕上面的傷口，和他說【這個世界是虛假的】的樣子。
五條悟甚至到最後自/殺失敗之後，都覺得這個世界是虛假的。
通常一個人只要經過一次自/殺失敗之後，或多或少的都能夠感覺到生命的可貴之處了才對。
她那個時候說過‘自己會努力的’，而現在她就正在努力。
緒方梨枝小小聲的問著織作碧，她說“您知道…如果一個人徹頭徹尾的討厭這個世界，覺得這個世界是虛假的。”
想到五條悟在之前，起碼是在這次假期之前那一種傲慢的樣子。仿佛這個世界上面唯獨自己擁有高人一等的能力（咒力，五條悟以前好像是這麽稱呼的）
“還很自視甚高。明明那個人跟其他人沒有什麽兩樣，也是肉體凡胎呀？”她又補上一句。
緒方梨枝說到這一句話的時候，織作碧的表情微微有一點變動。
兩個人都在一個惡魔崇拜團體裏面。並且那個小團體完全以織作碧為中心，她們或多或少的幹過一些壞事。不要說是違反校規了，連法律…該違反的也都違反的差不多了。
團體內的人都相信織作碧擁有超人的能量或者【魔法】，但其實織作碧自己心裏面很清楚，她真的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十三歲女孩子而已。
…緒方梨枝察覺到了這一點嗎？就憑這孩子？就算她察覺到…緒方梨枝有承認這一點的勇氣嗎？
織作碧用有些冰冷的眼神掃視著緒方梨枝。
那些事情之所以大家肆無忌憚的在做，就是因為所有人都相信織作碧真正召喚了惡魔。如果不是自己犯下的罪行，而是惡魔導致的，那就不用怕了。警察也管不到自己的頭上。
但如果織作碧失去了【惡魔】的光環…報警什麽的倒是無所謂，其實一開始她就沒有想過要把這件事情瞞特別久.
但是她無法忍受的是自己在緒方梨枝（那個人）的心中不再高人一等。
而緒方梨枝這種時候只是想著哥哥的事情。
五條悟那個時候有對自己說，因為自己，他覺得這個世界稍微顯得真實了一點。再加上這兩天裏面他對自己也有些照顧…
緒方梨枝的臉頰不知不覺沾染上了一些紅暈。
“自己這麽說真的有點不好意思。”但她還是加了上去，“其實那個人或多或少的應該有一點喜歡我吧。”
“……！”
“就像是家人一樣在照顧著我”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對面的織作碧反而臉紅的比她還厲害（緒方梨枝悄悄叫過她‘姐姐大人’，她是私下叫的，但織作碧的眼線給她反應上去了）
之前的那一種冷冰冰的打量感也瞬間消失不見了。
織作碧微微發出‘嗯…嗯。’的聲音，示意緒方梨枝繼續說下去。
按照道理應該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直接打斷她順便利用權利恫嚇緒方梨枝閉嘴才是上上策，不過織作碧那個時候也管不了這麽多了。
緒方梨枝接下來很認真的看著織作碧的眼睛，兩個人的視線交匯的時候，織作碧第一次沒有在緒方梨枝的眼睛裏面找到那種躲閃的感覺。
反倒是一往直前，像要把自己的整個身體剖開一樣的坦然。
如果要像學姐尋求建議。那就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隱瞞。她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一定要借住學姐的智慧。
緒方梨枝看著她，深呼吸一口氣，像自己最尊敬的姐姐大人詢問這個問題。
“我要怎麽樣…我要怎麽樣才能夠讓那個人覺得這個世界更加寶貴，讓他一直活下去…一直留在我的身邊呢？”
“……”
緒方梨枝說完這句話之後，兩個人之間的空氣沈靜了很久。
一直到在她們頭頂的路燈好像都有些接觸不良，閃爍了幾次，短暫的黑暗降臨到她們之間，然後又亮起，繼續照耀路邊的灌木叢和兩人腳下的銀白色地面。
織作碧才慢慢的有了動靜。
她先是把一只手輕輕蓋在自己的嘴邊。
好像這樣子還覺得覆蓋的面積不夠一樣，又把另外一只手也舉起來，像是一個害羞的女孩子一樣捂住自己的臉。
“…不要看我。”織作碧從手掌之間溢出的話語，比之前的任何一個時候都要軟弱。
這讓緒方梨枝有點懷疑，本來今天就十分反常的學姐是不是有些生病了。
她有些擔心的上前一步。但是她越是上前，織作碧就把自己的身體縮得越小。
並且又用力的捂著自己的臉。
搞得緒方梨枝也沒有辦法，只能夠站在她面前的地方，有些擔心的望著她。
等到織作碧終於慢慢的把手放下來的時候，臉紅紅的。
她之前好像很迅速的哭過了，眼睛有點濕，妝有一點化開。
但這只是讓織作碧多了一種楚楚可憐的惹人憐愛的感覺。
她最後很確定的看著緒方梨枝，仿佛第一次認識她一樣。
“你…你還真大膽啊。”織作碧說。
“啊？”
“而且原來已經看穿了嗎？”
“看穿什麽…？”緒方梨枝完全搞不懂現在學姐在說些什麽。
…莫非這是哪一種暗語，拐彎抹角的在給她的提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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